人群里立刻有人应声:“是陆侍郎家的公子!陆清远的独子!”
“皇上,臣冤枉啊!”陆清远脸色惨白如纸,踉跄着从群臣中挤出来,膝盖“咚”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。
“冤枉?”靖帝冷笑一声,“把这信纸给陆侍郎瞧瞧,看看他养的好儿子,竟敢把科举舞弊的歪心思动到祭天上来了!”
刘公公捧着信纸走下台阶,陆清远抖着手接过,目光刚落在“陆文耀”三个字上,就浑身一软,那字迹他怎么会不认得!更要命的是,信纸右下角还按着个鲜红的指印。
陆清远整个人瘫在地上,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。
远处的陆文耀还在踮脚张望,见父亲突然跪倒,正想喊人,却被两个禁军像拎小鸡似的从人群里拽了出来。
“你们敢动本公子?知道我爹是谁吗?”他挣扎着踢腾,直到被按在祭台中央,才看清跪在地上的父亲,以及靖帝那寒霜的脸才消停。
“难道是爹贪墨被抓了?”陆文耀心里正打鼓,就听见靖帝的怒喝道:“陆文耀!你可知科举舞弊是何罪?”
“草民...草民....“陆文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他想起了自己前几日在寺庙和尘外阁的契约。
“陆公子,这封信,你看看,自己的字迹总该认识的吧?”刘公公把地上的信纸捡起来递到他面前。
陆文耀盯着那行“求助人:陆文耀”,只觉得天旋地转。他明明把契约交给了黑袍人,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心口猛地一窒,眼前霎时发黑,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。
“没用的东西!”靖帝见人已昏死过去,不耐烦地挥挥手,“拖下去,交大理寺严刑审问!”
玄渊子抬手示意礼官继续,月白道袍在风里轻轻拂动:“吉时未过,祭祀当续。”
钟磬声再次响起,仿佛方才的闹剧从未发生。
陆怀远推开院门时,正见陆绾绾踩着高凳往门框上贴福字。
“爹爹!”她回头时,鬓角沾了点金粉,是刚撒的福字金粉,“您可算回来了!”
陆怀远望着女儿眼里的光,连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道“京城过年可还喜欢?
“喜欢!可惜哥哥和阿弟不能来。”暖阁里,陆绾绾沏了一杯暖暖的热茶。
陆怀远接过茶盏,眼底掠过一丝疲惫:“等开春了,这个案子一结,爹就向圣上求个恩典,让谦儿和羽儿来京城。”
“爹爹先歇着,”陆绾绾见父亲眉宇间的倦色,索性不问案子的事情,只把话题往年节上引,“厨房炖了您爱喝的当归羊肉汤,您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?我让厨房再加两道。”
陆怀远望着女儿懂事的模样,心头一暖,拍了拍她的手:“有你在,什么都好。”
入夜后,街上的灯笼次第亮起。
陆绾绾讨了压岁钱便带着春桃往街上跑。
“小姐,小姐,我们去看舞龙灯!”
“春桃,你慢点。”
陆绾绾在糖葫芦摊位前停住了脚步,石榴红袄子在人群里格外惹眼。她刚接过老板递来的糖葫芦,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“又吃糖葫芦,小心你的牙。”
温行之知道陆绾绾钟爱甜食,这一点倒是一直都未变。
“王爷怎么不在宫里守岁?”陆绾绾举着糖葫芦晃了晃,“莫非是偷跑出来的?”
温行之想起宫里那场压抑的家宴,周身的气压便低了几分。“你看本王像偷跑的人?”
“不像不像,”陆绾绾眼珠一转,忽然伸出手,掌心向上,“那民女可要向王爷讨份压岁钱了。”
“你倒会顺藤摸瓜。”温行之失笑,从袖中摸出个一锭足金的元宝,沉甸甸压在她掌心,“愿绾绾新的一年平安顺遂。”
陆绾绾没想到他会给这么厚重的“压岁钱”。忙退后两步,规规矩矩福了福身:“愿王爷新岁里头,眉间无愁云,出门遇暖阳,归家有温茶。”
这话像股温泉,缓缓淌过温行之心里最深的地方,在皇宫发生的不愉快,此刻都烟消云散了。
“来而不往非礼也,”陆绾绾举起糖葫芦,把最顶端那颗最大的递到他嘴边,“我请你吃糖葫芦,可甜了!”
“小孩子吃的东西,本王才不吃。”
“吃嘛吃嘛,好甜的。”
温行之最终还是妥协了。糖衣在舌尖化开,清甜混着微酸漫开来,竟比他吃过的所有蜜饯都合心意。
远处传来辞旧的爆竹声,陆绾绾突然拉住温行之的手腕道:“快看,是烟花。”
两人并肩而站,望着漫天绽放的烟花。
“温行之,新年快乐!”
“绾绾,新年快乐。”
温行之望着被烟花照亮的脸,忽然觉得,这个除夕或许比他想象的要暖些。
陆家别院的除夕红烛燃到天明时,陆家老宅的灯笼却蒙着层化不开的灰。
天刚蒙蒙亮,正屋就传来柳月娥的哭嚷,“老爷!你得救救文儿啊!”她扑在陆清远膝头,“他打小没受过苦,牢里的硬板床怎么睡得惯?听说牢饭都是馊的。”
“大过年的嚎丧吗?”
“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?”柳月娥抓住他的袍角,“你是户部侍郎,总有门路的是不是?文儿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!”
“为夫自会周旋。”陆清远嫌弃地甩开她的手,“我问你,他在国子监到底学得怎么样?”
柳月娥眼珠一转,哭声顿了顿:“文儿学业一向好,不然怎么能拿到科举保荐名额?夫子们都夸他上进呢!”
“真的?”陆清远疑惑,他此时有点后悔自己从未亲自关心过陆文耀的学业。
“老爷,您不信我,可以去问问夫子们。”柳月娥被问得心慌,忙别过脸去擦眼泪。
她不能让陆清远知道,陆文耀科举保荐名额是陆景明替考才拿到的,不然陆清远说不定会放弃文儿,她绝对不能让儿子在牢里毁了一辈子。
说完这句话,陆清远便转身进了书房。柳月娥望着陆清远离开的背影,袖中的帕子攥得更紧了,只希望科举保荐名额之事不要被人发现端倪。